作者：韩青

导读：

这篇文章是由古村之友联盟的韩青先生所授权，原文是日本著名的城市规划学者福川裕一先生与著名的建筑绘本艺术家青山邦彦先生所共同撰写的。这本给孩子看的绘本，透过简单的叙事与绘图，不言而喻却把这个时代包含我国的城市乡村开发弊病都给点出来了。

韩青先生的文章轻松易懂，即使不是学习这个专业的人应该也能看懂明白。

我们这一代把城市规划搞的乱七八糟的，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污染乡村以及下一代，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为我们这一代的躁进做点弥补并扮演警钟（这是一篇好的睡前故事喔）。

高楼林立的日本城市中，有一座花园式的街区，每家每户都在自己的小院中种上花花草草，老人在家门口慵懒地晒着太阳，拉着家常，孩子在街道上自由地跑来跑去，踢足球、做游戏。

他们有理由享受这种安宁和幸福。这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全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这座别墅式的街区，也全是由这些看似漫不经心、嬉皮调戏的孩子们设计。

这个地方位于老城区，原来是一座酒厂。随着城市的发展，酒厂渐渐衰败，里边的空地成为周边孩子们的游乐场。在动漫中，大雄、蜡笔小新、樱桃小丸子也都到过这里玩耍。

突然有一天，小学生幸子发现，酒厂门口贴了公告，说这里要改造拆迁，建高层公寓。孩子们开始犯嘀咕啦，这里要是拆了，我们放学以后去哪玩啊？建了公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木村老师知道孩子们的担忧后，建议他们根据公告上的数据做一个模型。玩积木，可是孩子们的强项，模型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然后，孩子们都惊呆了，原来这是一个庞然大物。

老城区的房子多是两三层，木质结构，这个公寓建成后会有十四层，“以后我们会不会晒不到太阳啦”，“戳在这里好难看啊，就像一个怪物”……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评论和公寓模型的照片印在了年级报纸上，题目为“要街容还是要高层”。孩子们把报纸带回家中，家长们也开始更多的关注、议论这个事情了。

开发商的解释是，这块地是商业用地，市政府规定商业用地的容积率要大于400%（总建筑面积与用地面积之比），所以只能建设高层，设计的是346家住户，10家商户，成凹字型分布。

但是，合法的事情就一定正确吗？为什么不能兼顾城市老街区的特色？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为什么不提前征求我们的意见？周边居民们开始在酒厂门口抗议，工程被迫停工。

抗议引发了当地媒体关注，电视台对这个事情做了专题片，用的是年级报的题目，要街容还是要高层，孩子们做的模型也上了电视。

事情从孩子们的嘀咕变成周边居民的抗议，进而变成全体市民讨论的话题。在喋喋不休的争议中，工程无限期停工，开发商宣告破产，地皮再度由市政府接手。

这次市政府吸取了教训，就这块土地如何使用公开征集建设方案，并提出两点要求，一是要以协调周围街容为重点，考虑光照、外观等，二是毕竟是商业用地，户数控制在150户左右。

附近的妈妈们开始商量自己的方案。因为有之前的经验，孩子们跃跃欲试，也在木村老师的指导下组成了参赛小组。

“户数少了一半多，直接改七层吧！”有小伙伴提议。“不行，还是太高。”幸子说着，把公寓模型拆去七层。

那要设计成什么样子呢？孩子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了。“不用急，先说你们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就好。”木村老师提醒说。

“我想要在房间里能听到外边伙伴的招唤。”“我想要窗下全都是花。”“我想要在街道上可以踢足球。”“不只是踢足球，还要能弹玻璃球、跳绳。”“我想要个糖果店。”“我想要房间里能晒到太阳。”……

木村老师微笑地看着，让大家把自己的想法写在卡片纸上，并写上名字。不一会儿，大家说得差不多啦。“那家里其他人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呢？”木村老师又问。

“奶奶想要个阳台，可以种种花，还能和楼下的人说说话。”“妈妈想要个菜园，她吃饭时总说要能吃到自家种的菜就好啦！”“爸爸想要个车库，每次出去停车都要好久。”……

现在可以总结了，木村老师把大家的想法归类，有的是对街道的要求，有的是对房屋的要求。“啊，那我们设计时照这样来就好啦！”幸子高兴地说。

又要动手忙乎啦，孩子们把之前的公寓拆掉，这是现成的材料。先设计成两层吧，这样就能和周围其他房子的高度一致啦。可150户真按两层一铺，大家发现，房屋几乎占满了整块地皮。

看来这样不行，要留出街道，至少有些房子要三层。可以外边两排是三层，里边两排是两层，中间是街道。

不过，最好每排房子中间都有街道，这样才可能满足大家的要求。

但现在的房子因为是竖排，只有两头的房间有窗户，看来，房屋要横着排才行，但这样，户数只能减掉6户。

那这样就会阳光了吗？木村老师计算了下，按照现在的楼间距，一楼住户每天只有两个小时能晒到太阳，要让一楼有阳光，楼间距至少要和楼房高度一样才行。

怎么办呢？继续拆下去，只能剩下几十户了。孩子们左看右看，“那要是把方向调一下，把楼房改成东西朝向呢？”幸子问。

这样就可以啦，每天总有一边窗户能晒到太阳，而且还避开了中午最热的时候，街道也会更亮堂。木村老师支持了这一建议。可调了方向后，房屋又减去21户。

好吧，看来只能如此了。街道看上去还是太窄。“那把房屋做成阁楼状怎样，这样看上去就像两层了。”有去过其他城市的孩子建议。“虽然三层的房屋会小些，但加上天窗也会很漂亮。”

就快大功告成啦，大家又动手做起来，每两排房屋中间也加上了孩子们想要的花园和楼梯。回到家中，他们偷偷去看了妈妈们的设计，是封闭式的五层公寓，中间是一个大花园。

“妈妈们做的虽然不够漂亮，但封闭式也会让人有安全感。”“而且她们还把一楼设计成店铺。”“不过完全封闭也不好。”孩子们拿到情报后，开始交流妈妈组方案的优缺点。

“我们可以半封闭啊，还能加上店铺。”幸子提议。他们将北边邻街的房屋改成横排，底下留出隧道，这样一来，又多出了18户，现在总共有141户了。

“但总觉得还少点什么。”幸子盯着模型发呆。“你们是不是觉得房屋和街道都太规整了？”木村老师问。“是啊，是啊，不够好玩。”“把街道方向弯曲一下咋样？”孩子们边说边试。

“哇，太漂亮啦！”看着这个模型，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他们自己一点一点的设计出来的。加上文字说明之后，他们把方案和模型一起提交了上去。

一个月很快过去啦，电视台的记者又来到教室，要采访这帮小建筑师们。记者告诉孩子们，藏町小学六年级C班的设计从72项方案中脱颖而出，得票最高，已经市政府批准。而且对这个方案，老年人支持的声音最多。

一年之后，孩子们的模型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建筑，融入到这个城市当中。

那这座街区在哪个城市呢？在绘本丛书《我们的理想城市》里，作者是城市规划师幅和建筑绘本师青山邦彦。这个故事，是在该绘本的第四册《共同设计欢乐街区》中。

前三册分别是《我们的商店有特色》、《拯救商店街大作战》和《让城市返回大自然》，带领孩子从建筑、商业和生态角度认识一座城市，第四册，则是从参与的角度。自始至终，老师都只是协作者、引导者，孩子则是主导者、创造者。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成为真实的可能。在日本，是有这个可能的。但在中国，别说给小学生参与的机会，成年人都没有抗议的权利，有的是寻衅滋事、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有的是破坏经济发展大局、干扰城市改造升级的帽子。

有专家预测，未来的十五年，中国的城市人口将达到十亿人，这或许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迁徙。但迁到城市之后，生活就会变好吗？恐怕还要看是不是我们的理想的城市。

这套书让我看重的是，能将乡土教育和公民教育融在一起，通过乡土教育增进大家对城市的了解和情感，通过公民教育培养孩子的自我成就感和主人翁意识。

他们是幸运的人，是一座城市真真正正的主人。

關於原书作者：

福川裕一，1950年出生于日本千叶县市川市；1972年东京大学工学部城市工学专业毕业；1978年东京大学研究生院工学研究科获工学博士学位；1978年任教明治大学工学部（1978-1982）；1982年转任千叶大学工学部教授至今。

主要从事城市规划、城市设计等研究及实际规划设计工作。

代表著作：《建筑计划教科书》、《未完成的东京规划》、《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建筑革命》、《分区与总体规划》、《我们的城市》、《中心商业区的活性化与城市规划企业》等。

曾获日本城市住宅学会奖、城市规划学会石川奖（日本规划领域最高奖项）等。

青山邦彦，1965年出生于日本，1989年早稻田大学工学系建筑学科毕业，1991年修完同大学硕士课程，1995年开始在建筑设计事务所绘制绘本。

代表著作：《侏儒之城》、《音乐之城》、《发条鸽子飞起来了》。

曾入选第17届讲谈社绘本新人奖、...

文图：韩青

原文出处：NGOCN，公益视野大不同